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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二回 黄花山收邓辛张陶

  诗曰:

 

  劫数相逢亦异常,诸天神部涉疆场。

 

  任他奇术俱遭败,那怕仙凡尽带伤。

 

  周室兴隆时共泰,成汤丧乱日偕亡。

 

  黄花山下收强将,总向岐山土内藏。

 

  话说三将齐来发怒,辛环急上前忙止曰:“兄弟们不得妄为,快下马来参谒。此是朝歌闻太师老爷。”三将听说“闻太师”,滚鞍下马,拜伏在地,口称:“太师,久慕大名,未得亲觌尊颜;今幸天缘,大驾过此,末将等有失迎迓,致多冒渎,正谓误犯,望太师老爷恕罪,末将等不胜庆幸。”众针请太师上山。闻太师听说亦喜,随同众将上山。众将请太师上坐,复行参谒。太师亦自温慰;因问四将:“尊姓?何名?今日幸逢,老夫亦与有荣焉。”邓忠曰:“此黄花山;俺弟兄四人,结义多年,末将姓邓,名忠;次名辛环;三名张节;四名陶荣。只因诸侯荒乱,暂借居此山,权且为安身之地,其实皆非末将等本心。”闻太师听罢,“你等肯随吾征伐西岐,候有功之日,俱是朝廷臣子。何苦为此绿林之事,埋没英雄,辜负生平本事。”辛环曰:“如太师不弃,忠等愿随鞭镫。”闻太师曰:“列位既肯出力王室,正是国家有庆。你们可将山上喽罗计有多少?”辛环答曰:“有一万有余。”闻太师曰:“你可晓谕众人:愿随征者,去;不愿随征者,宁释还家,仍给赏财物,也是他跟随你们一场。”辛环领命,传与众人,有愿去的,有不愿去的,俱将历年所积给与堵人,众人无不悦服。除不去的,尚余七千多人马。粮草计有三万。俱打点停当。烧了牛皮宝帐。闻太师即日起兵,又得四将,不觉大喜。把人马过了黄花山,径往前进,浩浩荡荡,甚是军威雄猛。有诗为证:

 

  烈烈旗幡飞杀气,纷纷战马似龙蚊。

 

  西岐豪杰如云集,太师亲征若浪抛。

 

  话言闻太师人马正行,忽抬头见一石碣,上书三字,名曰“绝龙岭。”太师在墨麒麟上,默默无言,半晌不语,邓忠见闻太师勒骑不行,面上有惊恐之色。邓忠问曰:“太师为何停骑不语?”闻太师曰:“吾当时悟道,在碧游宫拜金灵圣母为师之时,学艺五十年。吾师命我下山佐成汤,临行,问师曰:‘弟子归着如何?’吾师道:‘你一生逢不得“绝”字。’今日行兵,恰恰见此石碣,上书‘绝’字,心上迟疑,故此不决。”邓忠等四将笑曰:“太师差矣!大丈夫岂可以一字定终身祸福?况且‘吉人天相’,只以太师之才德,岂有不克西岐之理。从古云:‘不疑何卜?’”太师亦不笑不语。众将催人马速行。刀枪似水,甲士如云,一路无词。哨马报入中军:“启太师:人马至西岐南门,请令定夺。”太师传令:“安营。”一声炮响,三军呐一声喊,安下营,结下大寨。怎见得,有赞为证:

 

  营安南北,阵摆东西。营安南北分龙虎,阵摆东西按木金。围子手平添杀气;虎狼威长起征云。拐子马齐齐整整;宝纛幡卷起威风。阵前小校披金甲;传枪儿郎挂锦裙。先行官如同猛虎;佐军官恶似彪熊。定营炮天崩地裂;催阵鼓一似雷鸣。白日里出入有法,到晚间转箭支更。只因太师安营寨,鸦鸟不敢望空行。

 

  不说闻太师安营西岐。只见报马报进相府,报:“闻太师调三十万人马,在南门安营。”子牙曰:“当时吾在朝歌,不曾会闻太师;今日领兵到此,看他纪法何如。”随带诸将上城,众门下相随,同到城敌楼上,观看闻太师行营;果然好人马!怎见得,有赞为证:

 

  满空杀气,一川铁马兵戈;片片征云,五色旌旗缥缈。千枝画戟,豹尾描金五彩幡;万口钢刀,诛龙斩虎青铜剑。密密钺爷,幡旗大小水晶盘;对对长枪,盏口粗细银画杆。幽幽画角,犹如东海老龙吟;灿灿银盔,滚滚冰霜如雪练。锦衣绣袄,簇拥走马先行;玉带征夫,侍听中军元帅。鞭抓将士尽英雄,打阵儿郎凶似虎。不亚轩辕黄帝破蚩尤,一座兵山从地起。

 

  话说子牙观看良久,叹曰:“闻太师平日有将才,今观如此整练,人言尚未尽其所学。”随下城入府,同大小门下众将,商议退兵之策。有黄飞虎在侧曰:“丞相不必忧虑,况且魔家四将不过如此,正所谓国王洪福大,臣恶自然消散。”子牙曰:“虽是如此,民不安生,军逢恶战,将累鞍马,俱不是宁泰之象。”正议间,报:“闻太师差官下书。”子牙传令:“令来。”不一时,开城,放一员大将至相府,将书呈上。子牙拆书观看,上云:

 

  “成汤太师兼征西天保大元帅闻仲,书奉丞相姜子牙麾下:盖闻王臣作叛,大逆于天。今天王在上,赫赫威灵。兹尔西土,敢行不道,不尊国法。自立为王,有伤国体。复纳叛逆,明欺宪典。天子累兴问罪之师,不为俯首伏辜,尚敢大肆猖獗,拒敌天吏,杀军覆将,辄敢号令张威,王法何在!虽食肉寝皮,不足以尽厥罪;纵移尔宗祀,削尔疆土,犹不足以偿其失。今奉诏下征,你等若惜一城之生灵,速至辕门授首,候归期以正国典;如若拒抗,真火焰昆冈,俱为齑粉,噬脐何及?战书到日,速为自栽。不宣。”

 

  子牙看书毕。子牙曰:“来将何名?邓忠答曰:“末将邓忠。”子牙曰:“邓将军回营,多拜上闻太师,原书批回,三日后会兵城下。”邓忠领命出城,进营回复了闻太师,将子牙回话说了一遍。不觉就是三日。只听得成汤营中炮响,喊杀之声振天。子牙传令:“把五方队伍调遣出城。”闻太师正在辕门,只见西岐南门开处,一声炮响,有四杆青幡招展,幡下四员战将按震宫方位;青袍青马尽穿青,步将层层列马兵,

 

  手挽挡牌人似虎,短剑长枪若铁城。

 

  二声炮响,四杆红幡招展,幡脚下四员战将,按离宫方位:红袍红马绛红缨,收阵铜锣带角鸣,

 

  将士雄赳跨战骑,窝弓火炮列行营。

 

  三声炮响,四杆素白幡招展,幡脚下有四员战将,按兑宫方位:白袍白马烂银盔,宝剑昆吾耀日辉,

 

  火焰枪同金装锏,大刀犹似白龙飞。

 

  四声炮响,四杆皂盖幡招展,幡脚下四员战将,按坎宫方位:黑人黑马皂罗袍,斩将飞翎箭更豪,

 

  斧有宣花酸枣搠,虎头枪配雁翎刀。

 

  五声炮响,四杆杏黄幡招展,幡脚下四员战将,按戊己宫方位:金盔金甲杏黄幡,将坐中央守一元,

 

  杀气腾腾笼战骑,冲锋锐卒候辕门。

 

  话说闻太师看见子牙把五方队伍调出,两边大小将官一对对整整齐齐:哪吒登风火轮,手提火尖枪,对着杨戩、金吒、木吒、韩毒龙、薛恶虎、黄天化、武吉等待卫两傍。宝纛旗下,子牙骑四不相,右手下有武成王黄飞虎坐五色神牛而出。只见闻太师在龙凤幡下,左右有邓、辛、张、陶四将。太师面如淡金,五柳长髯,飘扬脑后,手提金鞭。怎见得闻太师威武:

 

  九云冠金霞缭绕,绛绡衣鹤舞云飞,阴阳绦结束,朝覆应玄机。坐下麒麟如墨染,金鞭摆动光辉。拜上通天教下,三除五遁施为。胸中包罗天地,运筹万斛珠玑。丹心贯乎白日,忠贞万载名题。龙凤幡下列旌旗,太师行兵自异。

 

  话说子牙催骑向前,欠背打躬,口称:“太师,卑职姜尚不能全礼。”闻太师曰:“姜丞相,闻你乃昆仑名士,为何不谙事体,何也?”子牙答曰:“尚忝玉虚门下,周旋道德,何敢违背天常。上尊王命,下顺军民,奉法守公,一循于道。敬诚缉熙,克勤天戒,分别贤愚,佐守本土,不敢虐民乱政。稚子无欺,民安物阜,万姓欢娱,有何不谙事体之处?”闻太师曰:“你只知巧于立言,不知自己有过。今天王在上,你不尊君命,自立武王。欺君之罪,敦大于此!收纳叛臣黄飞虎,明知欺君,安心拒敌,叛君之罪,敦大于此!及至问罪之师一至,不行认罪,擅行拒敌。杀戮军士命官。大逆之罪,敦加于此!今吾自至此,犹恃己能,不行降服,犹自兴兵拒敌,巧言饰非,真可令人痛恨!”子牙笑而答曰:“太师差矣!自立武王,固是吾国未行请奏;然子袭父荫,何为不可。况天下诸侯尽反成汤,也是欺君不成!只是人君先自灭纲纪,不足为万姓之主,因此皆叛背不臣,此其过岂尽在臣也。收武成王,正是‘君不正,臣投外国’,亦是礼之当然。今为人君,尚不自反,乃厚于责臣,不亦羞乎!若论杀朝廷命官士卒,是自到此取死讨辱,尚等并不曾领一军一卒,或助诸侯,或伐关隘。太师名振八方,今又到此,未免先有轻举妄动之意,在尚怎敢抗拒。不若依尚愚意:老太师请暂回鸾辔,各守疆界,还是好颜相看;若太师务任一己之私,逆天行事,然兵家胜负,未可知也。还请太师三思,毋损威重。”闻太师被此数语说得面皮通红;又见黄飞虎在宝纛之下,乃大叫曰:“逆臣黄某,出来见我!”飞虎觌面难回,只得向前欠身曰:“末将自别太师,不觉数载;今日又会,不才冤屈庶可伸明。”闻太师喝曰:“黄朝富贵,尽在黄门,一旦负君,造反助恶,杀害命官,逆恶贯盈,还来强辩!”命:“那一员将官先把反臣拿了!”左哨上邓忠大叫曰:“末将愿往。”走马摇斧,来取黄飞虎。飞虎纵五色神牛,手中枪赴面交还。张节使枪也来助邓忠。周营内有大将南宫适敌住。陶荣使锏,飞马前来助战。这壁厢武吉拨马摇枪,抵住陶荣。两阵上六员战将,三对交锋,来来往往,冲冲撞撞,翻腾上下交加,只杀得天愁地暗,日月无光。辛环见三将不能取胜,把胁下肉翅一夹,飞起半空,手持锤钻,望子牙打来。时有黄天化催开玉麒麟,两柄银锤,抵住辛环。周营众将见成汤营里飞起一人来,虎头冠,面如红枣,尖嘴獠牙,狰狩恶状,惟黄天化战住辛环。闻太师见黄天化坐玉麒麟,知是道德之士,急催开墨麒麟,使两条金鞭,冲杀过来,忙取子牙。子牙忙催动四不相,急架相迎。二兽交加,竟生云雾。这是闻太师头一场西岐大战。怎见得,赞曰:

 

  两下里排门对伍,军政司擂鼓鸣锣。前后军安排赌斗,左右将准备相持。一等等有牙有爪,一等等能走能飞。狻猊、獬豸、狮子、麒麟、欢彪、怪兽、猛虎、蛟龙。狻猊斗,狂风荡荡,獬豸斗,日色辉辉;狮子斗,寒风凛凛;麒麟斗,冷气森森;欢彪斗,来往撺跳;怪兽斗,遍地烟云;蛟龙斗,彩云布合;猛虎斗,卷起狂风。大战一场怎肯休,英雄恶战逞雄赳。若烦解的虫王恨,除是南山老比丘。

 

  且说闻太师鞭法甚利,且有风雷之声,久惯兴师,四方响应,子牙如何敌得住,甚难招架。被闻太师举起雄鞭,飞在空中,此鞭原是两条蛟龙化成,双鞭按阴阳,分二气。那鞭在空中打将下来,正中子牙肩臂,翻鞍落骑。闻太师方欲来取首级,彼时哪吒登风火轮,摇枪大叫:“勿要伤吾师叔!”照闻太师面上一枪。太师急架枪时,早被辛甲将子牙救回。闻太师与哪吒战三五回合,又举鞭打哪吒。哪吒不曾防备,也被一鞭打下轮来。早有金吒跃步赶来,将宝剑架住金鞭,欲救哪吒。太师大怒,连发双鞭,雌雄不定,或起或落,连打金、木二吒,又打韩毒龙。幸有杨戩在侧,看见闻太师好鞭,只打得落花流水,才把银合马飞走出阵,使枪便刺。闻太师见杨戩相貌非俗,心下自忖:“西岐有这些奇人,安得不反!”便把鞭来迎战。数合之内,祭起双鞭,正打中杨戩顶门上,只打得火星迸出,全然不理,一若平常。太师大惊,骇然叹曰:“此等异人,真乃道德之士!”不说闻太师赞叹,且说陶荣战武吉,见诸将都未分胜负,忙把聚风幡取出,连摇数摇,霎时间飞砂走石,播土扬尘,天昏地暗。怎见得好风,只打得众军如风卷残云,丢旗弃鼓;将士尽盔歪甲斜,莫辨东西;败下阵来。有赞为证:

 

  霎时间天昏地暗,一会儿雾起云迷。初起时尘砂荡荡,次后来卷石翻砖。黑风影里,三军乱窜;惨雾之中,战将心忙。会武的刀枪乱法;能文的颠倒慌张。闻太师金鞭龙摆尾;邓忠阔斧似车轮;辛环肉翅世间稀;张节枪传天下少;陶荣奇异聚风旗。这才是雷部神祗施猛烈;西岐众将各逃生。弃鼓丢锣抛满地,尸横马倒不堪题。为国亡身遭剑劈,尽忠舍命定逢伤。闻太师西岐得胜,四天君掌鼓回营。

 

  说话闻太师掌得胜鼓回营,升了帐,众将来贺:“太师头阵之初,挫动西岐锋锐,破此城只在指日矣。”

 

  且说子牙收兵败进城,入府,众将上殿见子牙。子牙曰:“今日着伤诸将:李氏三人、韩毒龙等,尽被闻太师打了。”有杨戩在侧,曰:“丞相且歇息一二日,再与他会战,定胜闻仲。若得胜之时,乘机劫营,先挫其锋,后面势如破竹,闻仲可擒矣。”子牙曰:“善。”只至第三日,西岐炮响,众将出城,安排厮杀。报马报入营来。闻太师见报入营,随即出阵。左右四将分开,太师至阵前。子牙曰:“今日与太师定决一雌雄。”各不答话,二兽相交,鞭剑并举。子牙左有杨戩,右有哪吒,敌住太师。邓忠走马前来助战;有黄飞虎前来截住厮杀。张、陶二将来助;有武吉、南宫适敌住厮杀。辛环飞来;有黄天化阻住。闻太师酣战之际,又把雌雄鞭起在空中。子牙打神鞭也飞将起来。打神鞭乃玉虚宫元始所赐,此鞭有三七二十一节,一节上有四道符印,打八部正神。闻太师鞭往下打,子牙鞭往上迎,鞭打鞭,把闻太师雌鞭一打两断,落在尘埃。闻太师大叫一声:“好姜尚!今把吾宝贝伤其性命,吾与你势不两立!”子牙复祭打神鞭起去。闻太师难逃这一鞭之祸,一声响,把闻太师打下骑来。幸有门下吉立、余庆催马急救,太师借土遁去了。子牙与众将大杀一阵,方收兵进西岐城。入相府。只见杨戩进曰:“今日劫营之事,定是大胜。”子牙曰:“善。众将暂退,午后听令。”正是:

 

  挖下战坑擒彪豹,满天张网等蚊龙。

 

  且说闻太师败兵进营,升帐坐下;四将参谒。闻太师曰:“自来征伐,未尝有败。今被姜尚打断吾雌鞭,想吾师秘受蛟龙金鞭,今日已绝,有何面目再见吾师也!”四将曰:“胜负军家常事。”且说子牙掌鼓聚将上殿。子牙令黄飞虎、飞彪、黄明等冲闻太师左营;令南宫适、辛甲、辛免四贤冲右营;令哪吒、黄天化为头对,冲大辕门;木吒、金吒、韩毒龙、薛恶虎为二对,龙须虎、武吉保子牙作三对。令杨戩:“你去烧闻太师行粮;老将军黄滚守城垣。”调遣已定。且说闻太师败兵进营,坐于帐下,郁郁不乐。忽然见杀气罩于中军帐,太师焚香,将金钱一卜,早知其意,笑曰:“今劫吾营,非为奇计。”忙传令:“邓忠、张节在左营敌周将;辛环、陶荣在右营战周将;吉立、余庆守行粮;老夫守中营,自然无虞也。”闻太师安排迎敌。却说子牙把众将发落已毕,只等炮响,各人行事。当日将人马暗暗出城,四面八方,俱有号记,灯笼高挑,各按方位。时至初更,一声炮响,三军呐一声喊,大辕门哪吒、黄天化先杀进来;左营黄家父子,右营乃四贤众将,齐冲进来。这一阵不知胜败何如,且听下回分解。

第四十三回 闻太师西岐大战

  诗曰:

 

  黑夜交兵实可伤,抛盔弃甲未披裳。

 

  冒烟突火寻归路,失志丢魂觅去乡。

 

  多少英雄茫昧死,几许壮士梦中亡。

 

  谁知吉立多饶舌,又送天君入北邙。

 

  话说子牙与众针来劫闻太师行营,势如风火。只见哪吒登风火轮,持火尖枪杀来。闻太师忙上了墨麒麟,拎鞭迎敌。黄天化自恃英勇,持两柄银锤,催动玉麒麟,前来接战,裹住闻太师不放。金木二吒挥宝剑,上前助战。韩毒龙、薛恶虎各持剑左右相攻。杀气纷纷,兵戈闪灼。怎见得一夜好战,有赞为证,赞曰:

 

  黄昏兵到,黑夜军临。黄昏兵到,冲开队伍怎支持;黑夜兵临,撞倒栅栏焉可立。马闻金鼓之声,惊驰乱走;军听喊杀喧哗,难辨你我。刀枪乱刺,那知上下交锋;将士相迎,孰识东西南北。劫营将如同猛虎,踏营军一似欢龙。鸣金小校,擂鼓儿郎。鸣金小校,灰迷二目眼难睁;擂鼓儿郎,两手慌忙槌乱打。初起时,两个抖搜精神;次后来,胜败难分敌手:败了的,似伤弓之鸟,见曲木而高飞;得胜的,如猛虎登崖,闯群羊出弄猛;着刀的,连肩拽背;逢斧的,头断身开;挡剑的,劈开甲胄;中枪的,腹内流红。人撞人,自相践踏;马撞马,遍地尸横。伤残士军,哀哀叫苦;带箭儿郎,感感之声。弃金鼓,幡幢满地;烧粮草,四野通红。只知道奉命征讨,谁知道片甲无存。愁去云上九重天,遍地尸骸真惨切。

 

  话说子牙劫闻太师行营,哪吒等把闻太师围困垓心。黄飞虎父子冲左营,与邓忠、张节大战,杀的乾坤暗暗;南宫适、辛甲等冲右营,与辛环、陶荣接战,俱系夜间,只杀的惨惨悲风,愁云滚滚。正酣战之际,杨戩从闻太师后营杀进去,纵马摇枪,只杀至粮草堆上,放起火来。好火!怎见得,有诗为证:

 

  烈焰冲霄势更凶,金蛇万道绕空中。

 

  烟飞卷荡三千里,烧毁行粮天助功。

 

  话说杨戩借胸中三昧真火,将粮草烧着,照彻天地。闻太师正战之间,忽见火起,心中大惊,自思:“粮草被烧,大营难立。”把金鞭架枪、挡剑,无心恋战。又见子牙骑到,把打神鞭祭于中,闻太师难逃这一鞭之厄,只打的闻太师三昧火喷出三四尺远近。太师把墨麒麟纵出圈子,且战且走;黄飞虎等追袭。邓忠、张节见中军失守,只得保着闻太师夺路而走。南宫适等追赶辛环、陶荣。吉立、余庆见势头不好,护持不下,只得败走。辛环肉翅飞在空中,保着闻太师,退走往岐山。不表。

 

  且说终南山玉柱洞云中子在碧游床,忽然想起闻太师征伐西岐,正是雷震子下山之时,忙命金霞童儿:“请你师兄来。”童子去不多时,将雷震子请至碧游床前,倒身下拜。云中子曰:“徒弟,你可往西岐,去见你兄武王姬发,便可谒见你师叔姜子牙,助他伐纣,你可立功,速去。倘或中途若遇有肉翅之人,便可立功,方不负贫道传你两趄玄功,以助周室。”正是:

 

  两枚仙杏安天下,方保周家八百年。

 

  且说雷震子出洞,把风雷翅一展,脚登天,头往下,二翅腾开,顷刻万里。怎见得,有赞为证:

 

  大雨燕山曾出世,一声雷响现无生。

 

  终南秘授先天诀,八卦炉边师训成。

 

  七岁临潼曾会父,回山学艺更精明。

 

  二枚仙杏分离坎,两翅飞腾有昃盈。

 

  洞府传就黄金棍,展动舒开云雾生。

 

  奉师法旨离玉柱,方见岐山旧有名。

 

  且说雷震子离了终南,把二翅一夹,有风雷之声;飞至西岐山,远远望见闻太师败兵而来。雷震子大喜:“幸遇败兵,正好用心杀他一阵!”且说太师正挫锋锐,慌忙疾走,猛然抬头,见空中飞有一人,面如蓝靛,发似朱砂,獠牙生于上下,好凶恶之像。闻太师叫:“辛环!你看前面飞来一人,甚是凶恶,你可仔细小心!”说犹未了,雷震子大呼曰:“吾来了!”举棍就打。辛环锤钻迎面交还。空中四翅翻腾,锤棍交加响亮。雷震子乃仙传棍法;辛环生就英雄。怎见得,有赞为证:

 

  四翅在空中,风雷响亮冲:这一个杀气三千丈;那一个灵光透九重;这一个肉身成正道;那一个凡体受神封;这一个棍起生烈焰;那一个锤钻逞英雄。平地征云起,空中火焰凶。金棍光辉分上下,锤钻精通最有功。自来也有将军战,不似空中类转蓬。

 

  话说雷震子中途一战,只杀的辛环抵挡不住,抽身望岐山逃走。雷震子自思:“不可追赶。见了师叔、皇兄,料他还来,终久会我。”遂望西岐城相府中来。不题。

 

  只见众人俱在子牙府里报功,劫营得胜,挫了闻太师的锋锐。子牙大喜,慰劳诸将曰:“今日之胜,皆出汝等之力,圣主社稷生民之福。”众将答曰:“武王洪福,丞相德政,故使闻仲不识时务,失其利也。”正话间,忽报:“有一道童求见。”子牙传:“请。”少时,雷震子进府下拜,口称:“师叔。”子牙曰:“是那座名山弟子,今至此地?”雷震子答曰:“弟子乃终南山玉柱洞云中子门下雷震子是也;今奉师命下山,一则谒师叔立功,二则见皇兄相会。”子牙曰:“你皇兄是谁?”雷震子曰:“皇兄乃是武王。”子牙问两边站立殿下:“你们可认得么?”众人曰:“认不得。”雷震子曰:“弟子七岁曾救文王出五关,弟子乃燕山雷震子。”子牙方悟,谓诸将曰:“此子先王曾言,出五关遇雷震子救护。今日进西岐,乃当今之洪福,得此异人。”遂引雷震子往见武王。子牙至皇城,有执殿官启武王:“丞相候旨。”武王传:“宣。”子牙进殿,行礼毕,奏曰:“大王御弟朝见。”武王曰:“孤弟何人?”子牙曰:“昔日先王在燕山收的雷震子,一向在终南山学艺今日方归。”武王命:“请来。”雷震子进内庭,倒身下拜,口称:“皇兄。”武王称:“御弟,昔先王曾言贤弟之功,救危出关,复回终南;今日相逢,实为庆幸!”武王见雷震子形像凶恶,不敢命入内庭,恐惊太姬等。武王曰:“相父与孤代劳,相府宴弟。”子牙曰:“雷震子持斋;只随臣府宅,以便立功。”武王甚喜。雷震子彼时辞王回相府。不题。

 

  且说闻太师兵败岐山七十里,收住败残人马,结下营寨查点,损拆军兵二万有余。太师升帐,长叹曰:“自来提兵征伐多年,未尝有挫锋锐;今日到此,失机丧师,殊为痛恨!”心下十分不乐。自思无门;欲调别将,各有镇守。太师乃丹心赤胆,恨不能一刻遂平西地,其心才快;岂意如今失机被辱,只急的当中神目睁开,长吁短叹。吉立近前启曰:“太师不必忧虑;况且三山五岳之中,道友颇多,或请一二位,大事自然可成。”太师听说,“老夫着军务烦冗,紊乱心怀,一时忘却。”遂上帐,分付邓、辛二将:“好生看守大营,吾去来。”太师乘了墨麒麟,把风云角一拍,那兽起在空中。正是:

 

  金鳌岛内邀仙友,“封神榜”上早标名。

 

  话说闻太师的墨麒麟周游天下,霎时可至千里;其日行到东海金鳌岛。大师观看大海,青山幽静,因嗟叹曰:“吾因为国事烦琐,先王托孤之重,何日能脱却烦恼,静坐蒲团,参玄悟妙,闲看‘黄庭’一卷,任乌兔如梭,何有与我。”真个好海岛,有无穷奇景。怎见得,有赞为证:

 

  势镇汪洋,威宁摇海。潮涌银山鱼入穴,波翻雪浪蜃离渊。木火方隅高积土,东西崖畔耸危巅。丹岩怪石,峭壁奇峰。丹崖上彩凤双鸣;峭壁前麒麟独卧。峰头时听锦鸾啼,石窟每观龙出入。林中有寿鹿、仙狐;树上有灵禽、玄鸟。瑶草奇花不谢;青松翠柏长春。产桃常结果,修竹每留云。一条涧壑藤萝密,四面源堤草色新。正是:百川会处擎天柱,万劫无移大地恨。

 

  话说闻太师到了金鳌岛,下了墨麒麟,看了一回,各处洞门紧闭,并无一人,不知往那里去了,静悄悄的。闻太师沉吟半晌,自思:“不如往别处去罢。”上了墨麒麟,方出岛来,后有人叫曰:“闻道兄!往那里去?”闻太师回顾,见来者乃菡芝仙也。忙上前稽首曰:“道友往那里去?”菡芝仙答曰:“特来会你。金鳌岛众道友为你往白鹿岛去练阵图。前日申公豹来请俺们往西岐助你。我如今在八封炉中炼一物,功尚未成,若是完了,随即就至。众道友现在白鹿岛;道兄,你可速去。”闻太师听说大喜,遂辞了菡芝仙,径往白鹿岛来,霎时而至。只见众道人:或带一字巾、九扬巾,或鱼尾金冠、碧玉冠,或挽双抓髻,或陀头打扮,俱在山坡前闲说,不在一处。闻太师看见,大呼曰:“列位道友,好自在也!”众道人回头,见是闻太师,俱起身相迎。内有秦天君曰:闻得道兄征伐西岐,前日申公豹在此相邀助你,吾等在此练十阵图,方得完备。适道兄到临,真是万千之幸!”闻太师问曰:“兄练的那十阵?”秦天君曰:“吾等这十阵,各有妙用。明日至西岐摆下,其中变化无穷。”闻太师看罢,曰:“为何只有九位,却少一位?”秦天君曰:“金光圣母往白云岛去练他的金光阵,其玄妙大不相同,因此少他一位。”董天君曰:“列位阵图可曾完么?”众道人曰:“俱完了。”“既完了,我们先往西岐。闻兄耗此等金光圣母同来。你意下如何?”闻太师曰:“既蒙列位道兄雅爱,闻仲感戴荣光万万矣。此是极妙之事。”九位道人辞了闻太师,借水遁先往西岐而来。怎见得,有诗为证:

 

  天下嬉游半月功,修来倏去任西东,

 

  仙家妙用无穷际,岂似凡夫驾彩虹。

 

  不说九位道者往西岐山,到了营里。且说闻太师坐在山坡,椅松靠石,未及片时,只见正南上五点斑豹驹上坐一人,带鱼尾金冠,身穿大红八卦衣,腰束丝绦,脚登云履,背一包袱,挂两口宝剑,如飞云掣电而来。望见白鹿岛前不见众人,只见一位穿红、三只眼、黄脸长髯的道者,却原来是闻太师。金光圣母急下坐骑,曰:“闻兄何来?”二人施礼。问:“九位道友往那里去了?”太师曰:“他们先往岐山去,留吾在此等候同行。”二人大喜,齐上坐骑,驾起云光,往岐山而来,霎时便至。到了行营,吉立领众将迎接,上中军帐,与众道人相见。秦天君曰:“西岐城在那里?”闻太师曰:“因吾前夜败兵,退至七十里安营,此处乃是岐山。”众人曰:“我们连夜起兵前去。”闻太师令邓忠前队起兵,整点人马,一声炮响,杀奔西岐城来,安了行营,三军放定营大炮,呐喊传更。

 

  子牙在相府自因得胜,与众将逐日议论天下大事,忽听喊声,子牙曰:“闻太师想必取得援兵至矣。”傍有杨戩答曰:“闻太师新败,去了半月,弟子闻此人乃截教门下,必定别请左道傍门之客,也要仔细防护。”子牙听罢,心下疑惑,乃同哪吒、杨戩等都上城来观看,闻太师行营今番大不相同。子牙见营中愁云惨惨,冷雾飘飘,杀光闪闪,悲风切切;又有十数道黑气,冲于霄汉,笼罩中军帐内。子牙看罢,惊讶不已。诸弟子默默不言。只得下城入府,共议破敌,实是无策。

 

  且说闻太师安了营,与十天君共议破西岐之策。袁天君曰:“吾闻姜子牙是仑门下。想二教皈依,总是一理,如红尘杀伐,吾等不必动此念头;既练有十阵,我们先与他斗智,方显两教中玄妙。若要倚勇斗力,皆非我等道门所为。”闻太师曰:“道兄之言甚善。”次日,成汤营里炮声一响,布开阵势。闻太师乘墨麒麟,坐名请子牙答话。报进相府。子牙随调三军,摆出城来,幡分五色,众将轩昂;子牙坐四不相上,看成汤营里布成阵势。只见闻太师坐麒麟,执金鞭在前,后面有十位道者,好凶恶!脸分五色:青、黄、赤、白、红,俱皆骑鹿而来。怎见得,有诗为证:

 

  青丝上搭一纶巾,腹内玄机动万人。

 

  无福成仙称道德,“封神榜”上列其身。

 

  话说秦天君乘鹿上前,见子牙打稽首,曰:“姜子牙请了!”子牙欠背躬身答曰:“道兄请了。不知列位道兄是那座名山?何处洞府?”秦天君答曰:“吾乃金鳌岛炼气士秦完是也。汝乃昆仑门客,吾是截教门人,为何你倚道术欺侮吾数?甚非你我道家体面。”子牙答道:“道友何以见得我欺侮贵教?”秦完曰:“你将九龙岛魔家四人诛戮,还深侮吾教。我等今下山,与你见个雌雄。非是倚勇,吾等各以秘授略见功夫。吾等又不是凡夫俗子,恃强斗勇,皆非仙体。”秦完说罢,子牙曰:“道兄通明达显,普照四方,复始巡终,周流上下,原无二致。纣王无道,绝灭纪纲,王气黯然。西土仁君已现,当顺天时,莫迷己性。况鸣凤在岐山,应生圣贤之兆。从来有道克无道,有福催无福,正能克邪,邪不能犯正。道兄幼访名师,深悟大道,岂可不明道理!”秦完曰:“据你所言,周为真命之主,纣王乃无道之君。吾等此来,助纣灭周,难道便是不应天时?这也不在口中讲。姜子牙,吾在岛中曾练有十阵,摆与子牙过目。不必倚强,恐伤上帝好生之仁,累此无辜黎庶,勇悍儿郎,智勇将士,遭此劫运,而糜烂其肌体也。不识子牙意下如何?”子牙曰:“道兄既有此意,姜尚岂敢违命。”只见十道人俱回骑进营,一两个辰,把十阵俱摆将出来。秦完复至阵前曰:“子牙,贫道十阵图已完,请公细玩。”子牙曰“领教了。”随带哪吒、黄天化、雷震子、杨戩四位门人来看阵。闻太师在辕门与十道人细看,子牙领来四人:一个站在风火轮上,提火尖枪,是哪吒;玉麒麟上是黄天化;雷震子狰狞异相;杨戩道气昂然。只见杨戩向前对秦天君曰:“吾等看阵,不可以暗乐、暗宝暗算吾师叔,非大丈夫之所为也。”秦完笑曰:“叫你等早晨死,不敢午时亡。岂有将暗宝伤你等之理!”哪吒曰:“口说无凭,发手可见。道者休得夸口!”四人保定子牙看阵。见头一阵,挑起一牌,上书“天绝阵”;第二上书“地烈阵”;第三上书“风吼阵”;第四上书“寒冰阵”;第五上书“金光阵”;第六上书“化血阵”;第七上书“烈焰阵”;第八上书“藩魂阵”;第九上书“红水阵”;第十上书“红砂阵”。子牙看毕,复至阵前。秦天君曰:“子牙识此阵否?”子牙曰:“十阵俱明,吾已知之。”袁天君曰:“可能破否?”子牙曰:“既在道中,怎不能破?”袁天君曰:“几时来破?”子牙曰:“此阵尚未完全。待你完日,用书知会,方破此阵。请了!”闻太师同诸道友回营。子牙进城,入相府,好愁!真是双锁眉尖,无筹可展。杨戩在侧曰:“师叔方才言能破此阵,其实可能破得否?”子牙曰:“此阵乃截教传来,皆稀奇之幻法,阵名罕见,焉能破得?”不言子牙烦恼。且说闻大师同十位道者入营,治酒款待。饮酒之间,闻太师曰:“道友,此十阵有何妙用可破西岐?”秦天君开讲十绝大阵。不知有何奥妙,且听下回分解。

第四十四回 子牙魂游昆仑山

  诗曰:

 

  左道妖魔事更偏,咒诅魇魅古今传。

 

  伤人不用飞神剑,索魄何须取命笺。

 

  多少英雄皆充世,任他豪杰尽归来。

 

  谁知天意俱前定,一脉游魂去复连。

 

  话说秦天君讲“天绝阵”,对闻太师曰:“此阵乃吾师曾演先天之数,得先天清气,内藏混沌之几,中有三首幡,按天、地、人三才,共合为一气。若人入此阵内,有雷鸣之处,化作灰尘;仙道若逢此处,肢体震为粉碎。故曰‘天绝阵’也。有诗为证:

 

  天地三才颠倒推,玄中玄妙更难猜。

 

  神仙若遇‘天绝阵’,顷刻肢体化成灰。”

 

  闻太师听罢大喜。又问:“‘地烈阵’如何?”赵天君曰:“吾‘地烈阵’亦按地道之数,中藏凝厚之体,处现隐跃之妙,变化多端,内隐一道红幡,招动处,上有雷鸣,下有火起。凡人、仙进此阵,再无复生之理;纵有五行妙术,怎逃此厄!有诗为证:

 

  ‘地烈’炼成分浊厚,上雷下火太无情。

 

  就是五行乾健体,难逃骨化与形倾。”

 

  闻太师又问:“‘风吼阵’何如?”董天君曰:“吾‘风吼阵’中藏玄妙,按地、水、火、风之数,内有风、火。此风、火乃先天之气,三昧真火,百万兵刃,从中而出。若人、仙进此阵,风、火交作,万刃齐攒,四肢立成齑粉。怕他有倒海移山之异术,难逃身体化成脓。有诗为证:

 

  ‘风吼阵’中兵刃窝,暗藏玄妙若天罗,

 

  伤人不怕神仙体,消尽浑身血肉多。”

 

  闻太师又问:“‘寒冰阵’内有何妙用?”袁天君曰:“此阵非一日功行乃能炼就,名为‘寒冰’,实为刀山。内藏玄妙,中有风雷,上有冰山如狼牙,下有冰块如刀剑。若人、仙入此阵,风雷动处,上下一磕,四肢立成齑粉。纵有异术,难免此难。有诗为证:

 

  玄功炼就号‘寒冰’,一座刀山上下凝。

 

  若是人仙逢此阵,连皮带骨尽无凭。”

 

  闻太师又问:“‘金光阵’妙处何如?”金光圣母曰:“贫道‘金光阵’,内夺日月之精,藏天地之气,中有二十一面宝镜,用二十一根高杆,每一面悬在高杆顶上,一镜上有一套。若人、仙入阵,将此套拽起,雷声震动镜子,只一二转,金光射出,照住其身,立刻化为脓血。纵会飞腾,难越此阵。有诗为证:

 

  宝镜非铜又非金,不向炉中火内寻。

 

  纵有天仙逢此阵,须臾形化更难禁。。

 

  闻太师又问:“‘化血阵’如何用度?”孙天君曰:“吾此阵法,用先天灵气,中有风雷,内藏数片黑砂。但人、仙入阵,雷响处,风卷黑砂,些须着处,立化血水。纵是神仙,难逃利害。有诗为证:

 

  黄风卷起黑砂飞,天地无光动杀威。

 

  任你神仙闻此气,涓涓血水溅征衣。”

 

  闻太师又问:“‘烈焰阵’又是如何?”白天君曰:“吾‘烈焰阵’妙用无穷,非同凡品:内藏三火,有三昧火、空中火、石中火。三火并为一气。中有三首红幡。若人、仙进此阵内,三幡展动,三火齐飞,须臾成为灰烬。纵有避火真言,难躲三昧真火。有诗为证:

 

  燧人方有空中火,炼养丹砂炉内藏。

 

  坐守离宫为首领,红幡招动化空亡。”

 

  太师问:“‘落魂阵’奇妙如何?”姚天君曰:“吾此阵非同小可,乃闭生门,开死户,中藏天地厉气,结聚而成。内有白纸幡一首,上存符印。若人、仙人阵内,白幡展动,魄消魂散,顷刻而灭;不论神仙,随入随灭。有诗为证:

 

  白纸幡摇黑气生,炼成妙术透虚盈。

 

  从来不信神仙体,入阵魂消魄自倾。”

 

  太师又问“如何为‘红水阵’?其中妙用如何?”王天君曰:“吾‘红水阵’内夺壬癸之精,藏天乙之妙,变幻莫测。中有一八卦台,台上有三个葫芦,任随人、仙入阵,将葫芦往下一掷,倾出红水,汪洋无际,若其水溅出一点粘在身上,倾刻化为血水。纵是神仙,无术可逃。有诗为证:

 

  炉内阴阳真奥妙,炼成壬癸里边藏。

 

  饶君就是金钢体,遇水粘身顷刻亡。”

 

  闻太师又问:“‘红砂阵’毕竟愈出愈奇,更烦请教,以快愚意。”张天君曰:“吾‘红砂阵’果然奇妙,作法更精。内按天、地、人三才,中分三气,内藏红砂三斗——看似红砂,着身利刃,上不知天,下不知地,中不知人。若人、仙冲入此阵,风雷运处,飞砂伤人,立刻骸骨俱成齑粉。纵有神仙佛祖,遭此再不能逃。有诗为证:

 

  红砂一撮道无穷,八卦炉中玄妙功。

 

  万象包罗为一平,方知截教有鸿潆。”

 

  闻大师听罢,不觉大喜:“今得众道友到此,西岐指日可破。纵有百万甲兵,千员猛将,无能为矣。实乃社稷之福也!”内有姚天君曰:“列位道兄,据贫道论起来,西岐城不过弹丸之地,姜子牙不过浅行之夫,怎经得十绝阵起!只小弟略施小术,把姜子牙处死,军中无主,西岐自然瓦解。常言‘蛇无头而不行,军无主而则乱’。又何必区区与之较胜负哉?闻太师曰:“道兄若有奇功妙术,使姜尚自死,又不张弓持矢,不致军士涂炭,此幸之幸也。敢问如何治法?”姚天君曰:“不动声色,二十一日自然命绝。子牙纵是脱骨神仙,超凡佛祖,也难逃躲。”闻太师大喜,更问详细。姚斌附太师耳曰:“须……如此如此,自然命绝。又何劳众道兄费心。”闻太师喜不自胜,对众道友曰:“今日姚兄施大法力,为我闻仲治死姜尚,尚死,诸将自然瓦解,功成至易。真所谓樽俎折冲,谈笑而下西岐。大抵今皇上洪福齐天,致感动列位道兄扶助。”众人曰:“此功让姚贤弟行之,总为闻兄,何言劳逸。”姚天君让过众人,随入“落魂阵”内,筑一土台,设一香案,台上紥一草人;草人身上写“姜尚”的名字;草人头上点三盏灯,足下点七盏灯,上三盏名为催魂灯,下七盏名为促魄灯。姚天君在其中,披发仗剑,步罡念咒于台前,发符用印于空中,一日拜三次。连拜了三四日,就把子牙拜的颠三倒四,坐卧不安。

 

  不说姚天君行法,且说子牙坐在相府与诸将商议破阵之策,默默不言,半筹无画。杨戩在侧,见姜丞相或惊或怪,无策无谋,容貌比前大不相同,心下便自疑惑:“难道丞相曾在玉虚门下出身,今膺重寄,况上天垂象,应运而兴,岂是小可;难道就无计破此十阵,便自颠倒如此!其实不解。”杨戩甚是忧虑。又过七八日,姚天君在阵中把子牙拜吊了一魂二魄。子牙在相府,心烦意躁,进退不宁,十分不爽利,整日不理军情,慵懒常眠。众将、门徒俱不解是何缘故,也有疑无策破阵者,也有疑深思静摄者。不说相府众人猜疑不一。又过十四五日,姚天君将子牙精魂气魄,又拜去了二魂四魄。子牙在府,不时憨睡,鼻息如雷。且说哪吒、杨戩与众大弟子商议曰:“方今兵临城下,阵摆多时,师叔全不以军情为重,只是憨睡,此中必有缘故。”杨戩曰:“据愚下观丞相所为,恁般颠倒,连日如在醉梦之间;似此动作,不像前番,似有人暗算之意。不然,丞相学道昆仑,能知五行之术,善察阴阳祸福之机,安有昏迷如是,置大事项若不理者!其中定有说话。”众人齐曰:“必有缘故。我等同入卧室,请上殿来,商议破敌之事,看是如何。”众人至内室前,问内侍人等:“丞相何在?”左右侍儿应曰:“丞相浓睡未醒。”众人命侍儿请丞相至殿上议事。侍儿忙入室请子牙,出得内室,门外武吉上前告曰:“老师每日安寝,不顾军国重务,关系甚大,将士忧心,恳求老师速理军情,以安周土。”子牙只得勉强出来,升了殿。众将上前,议论军前等事。子牙只是不言不语。如痴如醉。忽然一阵风响,哪吒没奈何,来试试子牙阴阳如何。哪吒曰:“师叔在上:此风甚是凶恶,不知主何凶吉?”子牙掐指一算,答曰:“今日正该刮风,原无别事。”众人不敢抵触。看官:此时子牙被姚天君拜去了魂魄,心中模糊,阴阳差错了,故曰“该刮风”,如何知道祸福。当日众人也无可奈何,只得各散。言休烦絮,不觉又过了二十日。姚天君把子牙二魂六魄俱已拜去了,止有得一魂一魄,其日竟拜出泥丸宫,子牙已死在相府。众弟子与门下诸将官,连武王驾至相府,俱环立而泣。武王亦泣而言曰:“相父为国勤劳,不曾受享安康,一旦致此,于心何忍,言之痛心!”众将听武王之言,不觉大痛。杨戩含泪,将子牙身上摸一摸,只见心口还热,忙来启武王曰:“不要忙,丞相胸前还热,料不能就死。且停在卧榻。”

 

  不言众将在府中慌乱。单言子牙一魂、一魄,飘飘荡荡,杳杳冥冥,竟往封神台来。时有清神神迎迓,见子牙是魂魄,清福神柏鉴知道天意,忙将子牙魂魄轻轻的推出封神台来。但子牙原是有根行的人,一心不忘昆仑,那魂魄出了封神台,随风飘飘荡荡,如絮飞腾,径至昆仑山来。适有南极仙翁闲游山下,采芝炼药,猛见子牙魂魄渺渺而来,南极仙翁仔细观看,方知是子牙的魂魄。仙翁大惊曰:“子牙绝矣!”慌忙赶上前,一把绰住了魂魄,装在葫芦里面,塞住了葫芦口,径进玉虚宫,启掌教老师。才进得宫门,后面有人叫曰:“南极仙翁不要走!”仙翁及至回头看时,原来是太华山云霄洞赤精子。仙翁曰:“道友那里来?”赤精子曰:“闲居无事,特来会你游海岛,适山岳,访仙境之高明野士,看其着棋闲耍,如何?”仙翁曰:“今日不得闲。”赤精子曰:“如今止了讲,你我正得闲。他日若还开讲,你我俱不得闲矣。今日反说是不得闲,兄乃欺我。”仙翁曰:“我有要紧事,不得陪兄,岂为不得闲之说。”赤精子曰:“吾知你的事:姜子牙魂魄不能入窍之说,再无他意。”仙翁曰:“你何以知之?”赤精子曰:“适来言语,原是戏你。我正为了牙魂魄赶来。我因先到西岐山,封神台上见清福神柏鉴,说:‘子牙魂魄方才至此,被我推出,今游昆仑山去了。’故此特地赶来。方才见你进宫,故意问你。今子牙魂魄果在何处?”仙翁曰:“适间闲游崖前,只见子牙魂魄飘荡而至,及仔细观看方知;今已被吾装在葫芦内,要启老师知之,不意足至。”赤精子曰:“多大事情,惊动教主。你将葫芦拿来与我,待吾去救子牙走一番。”仙翁把葫芦付与赤精子。赤精子心慌意急,借土遁离了昆仑,霎时来至西岐,到了相府前,有杨戩接住,拜倒在地,口称:“师伯今日驾临,想是为师叔而来。”赤精子答曰:“然也。快为通报!”杨戩入内,报与武王。武王亲自出迎。赤精子至银安殿,对武王打个稽首。武王竟以师礼待之,尊于上坐。赤精子曰:“贫道此来,特为子牙下山。如今子牙死在那里?”武王同众将士引赤精子进了内榻。赤精子见子牙合目不言,仰面而卧。赤精子曰:“贤王不必悲啼,毋得惊慌,只令他魂魄还体,自然无事。”赤精子同武王复至殿上。武王请问曰:“道长,相父不绝,还是用何药饵?”赤精子曰:“不必用药,自有妙用。”杨戩在傍问曰:“几时救得?”赤精子曰:“只消至三更时,子牙自然回生。”众人俱各欢喜。不觉至晚,已到三更。杨戩来请,赤精子整顿衣袍,起身出城。只见十阵内黑气迷天,阴云布合,悲风飒飒,冷雾飘飘,有无限鬼哭神嚎,竟无底止。赤精子见此阵十分险恶,用手一指,足下先现两朵白莲花,为护身根本,后将麻鞋踏定莲花,轻轻起在空中。正是仙家妙用。怎见得,有诗为证:

 

  道人足下白莲花,顶上祥光五色呈。

 

  只为神仙犯杀戒,“落魂阵”内去留名。

 

  话说赤精子站在空中,见十阵好生凶恶,杀气贯于天界,黑雾罩于岐山。赤精子正自,只见“落魂阵”内姚斌在那里披发仗剑,步罡踏斗于雷门;又见草人顶上一盏灯,昏昏惨惨,足下一盏灯,半灭半明。姚斌把令牌一击,那灯往下一灭,一魂一魄在葫芦中一迸;幸葫芦口儿塞住,焉能迸得出来。姚天君连拜数拜,其灯不灭。大抵灯不灭,魂不绝。姚斌不觉心中焦躁,把令牌一拍,大呼曰:“二魂六魄已至,一魂一魄为何不归!”不言姚天君发怒连拜。且说赤精子在空中,见姚斌方拜下去,把足下二莲花往下一坐,来抢草人。不意姚斌拜起抬头,看见有人落将下来,乃是赤精子。姚斌曰:“赤精子,原来你敢入吾‘落魂阵’抢姜尚之魂!”忙将一把黑砂望上一洒。赤精子慌忙疾走;饶着走的快,把足下二朵莲花落在阵里。赤精子几乎失陷落魂阵中;急忙驾遁,进了西岐。杨戩接住,见赤精子面色恍惚,喘息不定。杨戩曰:“老师可曾救回魂魄?”赤精子摇头连曰:“好利害!好利害!‘落魂阵’几乎连我陷于里面!饶我走得快,犹把我足下二朵白莲花打落在阵中。”武王闻说,大哭曰:“若如此言,相父不能回生矣!”赤精子曰:“贤王不必忧虑,料是无妨。此不过系子牙灾殃,如此迟滞,贫道如今往个所在去来。”武王曰:“老师往那里去?”赤精子曰:“吾去就来。你们不可走动,好生看待子牙。”分付已毕,赤精子离了西岐,脚踏祥光,借土遁来至昆仑山。不一时,有南极仙翁出玉虚宫而来,见赤精子至,忙问:“子牙魂魄可曾回?”赤精子把前事说了一遍,“……借重道兄,启师尊,问个端的:怎生救得子牙?”仙翁听说,入宫至宝座下,行礼毕,把子牙事细细陈说一番。元始曰:“吾虽掌此大教,事体尚有疑难。你叫赤精子可去八景宫见大老爷,便知始末。”仙翁领命出宫来,对赤精子曰:“老师分付:你可往八景宫去参谒大老爷,便知端的,”赤精子辞了南极仙翁,驾祥云往玄都而来。不一时已到仙山。此处乃大罗宫玄都洞,是老子所居之地;内有八景宫,仙境异常,令人把玩不暇。有诗为证,诗曰:

 

  仙峰巅险,峻峻崔嵬。坡生瑞草,地长灵芝。根连地秀,顶接天齐。青松绿柳,紫菊红梅。碧桃银杏,火枣交梨。仙翁判画,隐者围棋。群仙谈道,静讲玄机。闻经怪兽,听法狐狸。彪熊剪尾,豹舞猿啼。龙吟虎啸,翠落莺飞。犀牛望月,海马声嘶。

 

  异禽多变化,仙鸟世间稀。孔雀谈经句,仙童玉笛吹。

 

  怪松盘古顶,宝树映沙堤。山高红日近,涧阔水流低。

 

  清幽仙境院,风景胜瑶池。此间无限景,世上少人知。

 

  话说赤精子至玄都洞,见上面一联云:

 

  道判混元,曾见太极两仪生四象;

 

  鸿潆传法,又将胡人西度出函关。

 

  赤精子在玄都洞外,不敢擅入。等候一会,只见玄都大法师出宫外,看见赤精子,问曰:“道友到此,有甚么大事?”赤精子打稽首,口称:“道兄,今无甚事,也不敢擅入。只因姜子牙魂魄游荡的事……”细说一番,“特奉师命,来见老爷。敢烦通报。”玄都大法师听说,忙入宫,至蒲团前行礼,启曰:“赤精子宫门外听候法旨。”老子曰:“招他进来。”赤精子入宫,倒身下拜:“弟子愿老师万寿无疆!”老子曰:“你等犯了此劫,‘落魂阵’姜尚有愆,吾之宝‘落魂阵’亦遭此厄,都是天数。汝等谨受法戒。”叫玄都大法师:‘取太极图来。’付与赤精子。“将吾此图……如此行去,自然可救姜尚。你速去罢。”赤精子得了太极图,离了大罗宫,一时来至西岐。武王闻说赤精子回来,与众将迎迓至殿前。武王忙问曰:“老师那里去来?”赤精子曰:“今日方救得子牙。”众将听说,不觉大喜。杨戩曰:“老师,还到甚时候?”赤精子曰:“也到三更时分。”诸弟子专专等至三更来请,赤精子随即起身。出城行至十阵门前,捏土成遁,驾在空中,只见姚天君还在那里拜伏。赤精子将老君太极图打散抖开,——此图乃老君劈地开天,分清理浊,定地、水、火、风,包罗万象之宝。化了一座金桥,五色毫光,照耀山河大地,护持着赤精子往下一坠,一手正抓住草人,望空就走。姚天君忽见赤精子二进“落魂阵”来,大叫曰:“好赤精子!你又来抢我草人!甚是可恶!”忙将一斗黑砂望上一泼。赤精子叫一声:“不好!”把左手一放,将太极图落在阵里,被姚天君所得。且说赤精子虽把草人抓出阵来,反把太极图失了,吓得魂不附体,面如金纸,喘息不定,在土遁内,几乎失利;落下遁光,将草人放下,把葫芦取出,收了子牙二魂六魄,装在葫芦里面,往相府前而来。只见众弟子正在此等候。远远望见赤精子忻然而来,杨戩上前请问曰:“老师!师叔魂魄可曾取得来么?”赤精子曰:“子牙事虽完了,吾将掌教大老爷的寄宝失在‘落魂阵’,吾未免有陷身之祸!”众将同进相府。武王闻得取子牙魂魄已至,不觉大喜。赤精子至子牙卧榻,将子牙头发分开,用葫芦口合住子牙法丸宫,连把葫芦敲了三四下,其魂魄依旧入窍。少时,子牙睁开眼,口称:“好睡!”急至看时,卧榻前武王、赤精子、众门人。子牙跃身而起。武王曰:“若非此位老师费心,焉得相父今生再面!”这会子牙方才醒悟,便问:“道兄何以知之,而救不才也?”赤精子把“十绝阵内有一‘落魂阵’,姚斌将你魂魄拜入草人,腹内止得一魂一魄,天不绝你,魂游昆仑,我为你赶入玉虚宫,讨你魂魄;复入大罗宫,蒙掌教大老爷赐太极图救你;不意失在‘落魂阵’中。”子牙听毕,自悔根行甚浅,不能俱知始末,“太极图乃玄妙之珍,今已误陷,奈何?”赤精子曰:“子牙且调养身体,待平复后,共议破阵之策。”武王回驾。子牙调养数日,方才全愈。

 

  翌日升殿,赤精子与诸人共议破阵之法。赤精子曰:“此阵乃左道傍门,不知深奥。既有真命,自然安妥。”言未毕,杨戩启子牙:“二仙山麻姑洞黄龙真人到此。”子牙迎接至银安殿,行礼毕,分宾主坐下。子牙曰:“道兄今到此,有何事见谕?”黄龙真人曰:“特来西岐,共破十绝阵。方今吾等犯了杀戒,轻重有分;众道友咫尺即来。此处凡俗不便,贫道先至,与子牙议论。可在西门外,搭一芦篷席殿,结彩悬花,以便三山五岳道友齐来,可以安歇。不然,有亵众圣,甚非尊贤之理。”子牙传令:“着南宫适、武吉起造芒篷,安放席殿。”又命杨戩:“在相府门首,但有众老师至,随即通报。”赤精子对子牙曰:“吾等不必在此商议,候造篷工完,篷上议事可也。”话非一日,武吉来报工完。子牙同二位道友、众门人,都出城来听用,止留武成王掌府事。话说子牙上了芦篷,铺毡佃地,悬花结彩,专候诸道友来至。大抵武王为应天顺人,仙圣自不绝而来。先来的是。

 

  九仙山桃园洞广成子,

 

  太华山云霄洞赤精子,

 

  二仙山麻姑洞黄龙真人,

 

  狭龙山飞云洞惧留孙——后入释成佛,

 

  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,

 

  崆峒山元阳洞灵宝大法师,

 

  五龙山云霄洞文殊广法天尊——后成文殊菩萨,

 

  九功山白鹤洞普贤真人——后成普贤菩萨,

 

  普陀山落伽洞慈航道人——后成观世音大士,

 

  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,

 

  金庭山玉屋洞道行天尊,

 

  青峰山紫阳洞清虚道德真君。

 

  子牙径往迎接,上篷坐下。内有广成子曰:“众位道友,今日前来,兴废可知,真假自辨。子牙公几时破十绝阵?吾等听从指教。”子牙听得此言,魂不附体,欠身言曰:“列位道兄,料不才不过四十年毫末之功,岂能破得此十绝阵!乞列位道兄怜姜尚才疏学浅,生民涂炭,将士水火,敢烦那一位道兄,与吾代理,解君臣之忧烦,黎庶之倒悬,真社稷生民之福矣。姜尚不胜幸甚!”广成子曰:“吾等自身难保无虞,虽有所学,不能克敌此左道之术。”彼此互相推让。正说间,只见半空中有鹿鸣,异香满地,遍处氤氲。不知是谁来至,且听下回分解。

第四十五回 燃灯议破十绝阵

  诗曰:

 

  “天绝阵”中多猛烈,若逢“地烈”更难堪。

 

  秦完凑数皆天定,袁角遭诛是性贪。

 

  雷火烧残今已两,捆仙缚去不成三。

 

  区区十阵成何济,赢得“封神榜”上谈。

 

  话说众人正议破阵主将,彼此推让,只见空中来了一位道人,跨鹿乘云,香风袭袭。怎见得他相貌稀奇,形容古怪?真是仙人班首,佛祖源流。有诗为证:

 

  一天瑞彩光摇曳,五色祥云飞不彻。

 

  鹿鸣空内九皋声,紫芝色秀千层叶。

 

  中间现出真人相,古怪容颜原自别。

 

  神舞虹霓透汉霄,腰悬宝录无生灭。

 

  灵鹫山下号燃灯,时赴蟠桃添寿域。

 

  众仙知是灵鹫山圆觉洞燃灯道人,齐下篷来,迎接上篷,行礼坐下。燃灯曰:“众道友先至,贫道来迟,幸勿以此介意。方今十绝阵甚是凶恶,不知以何人为主?”子牙欠身打躬曰:“专候老师指教。”燃灯曰:“吾此来,实与子牙代劳,执掌符印;二则众友有厄,特来解释,三则了吾念头。子牙公请了!可将符印交与我。”子牙与众人俱大喜曰:“道长之言,甚是不谬。”随将印符拜送燃灯。燃灯受印符,谢过众道友,方打点议破十阵之事,正是:

 

  雷部正神施猛力,神仙杀戒也难逃。

 

  话说燃灯道人安排破阵之策,不觉心上咨嗟:“此一劫必损吾十友。”

 

  且说闻太师在营中请十天君上帐,坐而问曰:“十阵可曾完全?”秦完曰:“完已多时。可着人下战书,知会早早成功,以便班师。”闻太师忙修书,命劝忠往子牙处来下战书。有哪吒见邓忠来至,便问曰:“有何事至此?”劝忠答曰:“来下战书。”哪吒报与子牙:“邓忠下书。”子牙命:“接上来。”书曰:

 

  “征西大元戎太师闻仲书奉丞相姜子牙麾下:古云:‘率土之滨,莫非王臣。’今无故造反,是得罪于天下,为天下所共弃者也。屡奉天讨,不行悔罪,反恣肆强暴,杀害王师,致辱朝廷,罪亦罔赦。今摆此十绝阵已完,与尔共决胜负。特着邓忠将书通会,可准定日期,候尔破阵。战书到日,即此批宣。”

 

  子牙看罢书,原书批回:“三日后会战。”邓忠回见太师,’三日后会阵。”闻太师乃在大营中设席,款待十天君,大吹大擂饮酒。饮至三更,出中军帐,猛见周家芦篷里众道人顶上现出庆云端彩,或金灯贝叶,璎珞垂珠,似檐前滴水,涓涓不断。十天君惊曰:“昆仑山诸人到了!”众皆骇异,各归本阵,自去留心。不觉便是三日。那日早晨,成汤营里炮响,喊声齐起,闻太师出营,在辕门口,左右分开队伍,乃邓、辛、张、陶四将;十阵主各安方向而立。只见西岐芦篷里,隐隐幡飘,霭霭瑞气,两边摆三山五岳门人。只见头一对是哪吒、黄天化出来;二对是杨戩、雷震子;三对是韩毒龙、薛恶虎;四对是金吒、木吒。怎见得,有诗为证:

 

  玉磬金钟声两分,西岐城下吐祥云。

 

  从今大破十绝阵,雷祖英名万载闻。

 

  话说燃灯掌握元戎,领众仙下篷,步行排班,缓缓而行。只见赤精子对广成子;太乙真人对灵宝大法师;道德真君对惧留孙;文殊广法天尊对普贤真人;慈航道人对黄龙真人;玉鼎真人对道行天尊;十二代上仙,齐齐整整摆出;当中梅花鹿上坐燃灯道人;赤精子击金钟;广成子击玉磬。只见“天绝阵”内一声钟响,阵门开处,两杆幡摇,见一道人,怎生模样:面如蓝靛,发似朱砂,骑黄斑鹿出阵。但见:

 

  莲子箍,头上着;绛绡衣,绣白鹤。手持四楞黄金锏,暗带擒仙玄妙索。荡三山,游五岳,金鳌岛内烧丹药。只因烦恼共嗔痴,不在高山受快乐。

 

  且说“天绝阵”内秦天君飞出阵来。燃灯道人看左右,暗思:“并无一个在劫先破此阵之人……”正话说未了,忽然空中一阵风声飘飘,落下一位仙家,乃玉虚宫第五位门人邓华是也;拎一根方天画戟。见众道人,打个稽首,曰:“吾奉师命,特来破‘天绝阵’。”燃灯点首自思曰:“数定在先,怎逃此厄!”尚未回言,只见秦天君大呼曰:“玉虚教下谁来见吾此阵?”邓华向前言曰:“秦完慢来,不必恃强,自肆猖獗!”秦完曰:“你是何人,敢出大言?”邓华曰:“业障!你连我也认不得了!吾乃玉虚门下邓华是也。”秦完曰:“你敢来会我此阵否?”邓华曰:“既奉敕下山,怎肯空回!”提画戟就刺。秦完催鹿相还,步鹿交加,杀在“天绝阵”前,怎见得:

 

  这一个轻移道步:那一个兜转黄斑。轻移道步,展动描金五色幡;兜转黄斑,金锏使开龙摆尾。这一个道心退后恶心生;那一个那顾长生真妙诀。这一个蓝脸上杀光直透三千丈,那一个粉脸上恶气冲破五云端。一个是雷部天君施威仗勇;一个是日宫神圣气概轩昂。正是:封神台上标名客,怎免诛身戮体灾。

 

  话说秦天君与邓华战未及三五回合,空丢一锏,往阵内就走。邓华随后赶来;见秦完走进阵门去了,邓华也赶入阵内。秦天君见邓华赶急,上了板台,台上有几案,案上有三首幡。秦天君将幡执在手,左右连转数转,将幡往下一掷,雷声交作,只见邓华昏昏惨惨,不知南北西东,倒在地下。秦完下板台,将邓华取了首级,拎出阵来,大呼曰:“昆仑教下,谁敢再观吾‘天绝阵’也!”燃灯看见邓华首级,不觉咨嗟:“可怜数年道行,今日结果!”又见秦完复来叫阵,乃命文殊广法天尊先破此阵,燃灯分付:“务要小心!”文殊曰:“知道。领法牒。”作歌出曰:

 

  “欲试锋芒敢惮劳,凌霄宝匣玉龙号。

 

  手中紫气三千丈,顶上凌云百尺高。

 

  金阙晓临谈道德,玉京时去种蟠桃。

 

  奉师法旨离仙府,也到红尘走一遭。”

 

  文殊广法天尊问曰:“秦完,你截教无拘无束,原自快乐;为何摆此‘天绝阵’陷害生灵。我今既来破阵,必开杀戒。非是我等灭却慈悲,无非了此前因。你等勿自后悔!”秦完大笑曰:“你等是闲乐神仙,怎的也来受此苦恼。你也不知吾所练阵中无尽无穷之妙。非我逼你,是你等自取大厄!”文殊广法天尊笑曰:“也不知是谁取绝命之愆!”秦完大怒,执锏就打。天尊道:“善哉!”将剑挡架招隔。未及数合,秦完败走进阵。天尊赶到“天绝阵”门首,见里面飒飒寒雾,萧萧悲风,也自迟疑不敢擅入;只听得后面金钟响处,只得要进阵去。天尊把手往下一指,平地有两朵白莲而出。天尊足踏二莲,飘飘而进。秦天君大叫曰:“文殊广法天尊!纵你开口有金莲,垂手有白光,也出不得吾‘天绝阵’也!”天尊笑曰:“此何难哉!”把口一张,有斗大一朵金莲喷出;左手五指里有五道白光垂地倒往上卷;白光顶上有一朵莲花;花上有五盏金灯引路。且说秦完将三首幡,如前施展,只见文殊广法天尊顶上有庆云升起,五色毫光内有缨络垂珠挂将下来,手托七宝金莲,现了化身。怎见得:

 

  悟得灵台体自殊,自由自在法难拘。

 

  三花久已朝元海,缨络垂丝顶上珠。

 

  话说秦天君把幡摇了数十摇,也播不动广法天尊。天尊在光里言曰:“秦完!贫道今日放不得你,要完吾杀戒!”把遁龙桩望空中一撒,将秦天君遁住了。此桩按三才,上下有三圈,将秦完缚得逼直。广法天尊对昆仑打下稽首曰:“弟子今日开此杀戒!”将宝剑一劈,取了秦完首级,拎将出“天绝阵”来。闻太师在墨麒麟上,一见秦完被斩,大叫一声:“气杀老夫!”催动坐骑,大叫:“文殊休走!吾来也!”天尊不理。麒麟来得甚急,似一阵黑烟滚来。怎见得,后人有诗赞曰:

 

  怒气凌空怎按摩,一心只要动干戈。

 

  休言此阵无赢日,纵有奇谋俱自讹。

 

  且说燃灯后面黄龙真人乘鹤飞来,阻住闻太师,曰:“秦完‘天绝阵’坏吾邓华师弟,想秦完身亡,足以相敌。今十阵方才破一,还有九阵未见雌雄;原是斗法,不必恃强。你且暂退!”

 

  只听得“地烈阵”一声钟响,赵江在梅花鹿上作歌而出:

 

  “妙妙妙中妙,玄玄玄更玄。动言俱演道,默语是神仙。

 

  在掌如珠异,当空似月圆。功成归物外,直入大罗天。”

 

  赵天君大呼曰:“广法天尊既破了‘天绝阵’,谁敢会我‘地烈阵’么?”冲杀而来。燃灯道人命韩毒龙:“破‘地烈阵’走一遭。”韩毒龙跃身而出,大呼曰:“不可乱行!吾来也!”赵天君问曰:“你是何人,敢来见我?”韩毒龙曰:“道行天尊门下,奉燃灯师父法旨,特来破你‘地烈阵’。赵江笑曰:“你不过毫末道行,怎敢来破吾阵,空丧性命!”提手中剑飞来直取。韩毒龙手中剑赴面交还。剑来剑架,犹如紫电飞空,一似寒冰出谷。战有五六回合,赵江挥一剑,望阵内败走。韩毒龙随后跟来。赶至阵中,赵天君上了板台,将五方幡摇动,四下里怪云卷起,一声雷鸣,上有火罩,上下交攻,雷火齐发。可怜韩毒龙,不一时身体成为齑粉。一道灵魂往封神台来,有清福神祇引进去了。且说赵天君复上梅花鹿,出阵大呼:“阐教道友,别着个有道行的来见此阵,毋得使根行浅薄之人至此枉丧性命!谁敢再会吾此阵?”燃灯道人曰:“惧留孙去走一番。”惧留孙领命,作歌而来:

 

  “交光日月炼金英,二粒灵珠透宝明。

 

  摆动乾坤知道力,逃移生死见功成。

 

  逍遥四海留踪迹,归在玄都立姓名。

 

  直上五云云路稳,紫鸾朱鹤自来迎。”

 

  惧留孙跃步而出,见赵天君纵鹿而来。怎生妆束,但见:

 

  碧玉冠,一点红;翡翠袍,花一丛。丝绦结就乾坤样,足不常登两朵云。太阿剑,现七星,诛龙虎,斩妖精。九龙岛内真灵士,要与成汤立大功。

 

  惧留孙曰:“赵江,你乃截教之仙,与吾辈大不相同,立心险恶,如何摆此恶阵,逆天行事!休言你胸中道术,只怕你封神台上难逃目下之灾!”赵天君大怒,提剑飞来直取。惧留孙执剑赴面交还。未及数合,依前走入阵内。惧留孙随后赶至阵前,不敢轻进;只听得后有钟声催响,只得入阵。赵天君已上板台,将五方幡如前运用。惧留孙见势不好,先把天门开了,现出庆云保护其身,然后取捆仙绳,命黄巾力士将赵江拿在芦篷,听候指挥。但见:

 

  金光出手万仙惊,一道英风透体生。

 

  “地烈阵”中施妙法,平空拎去上芦篷。

 

  话说惧留孙将捆仙绳命黄巾力士拎往芦篷下一摔,把赵江跌的三昧火七窍中喷出,遂破了“地烈阵”。惧留孙徐徐而回。闻太师又见破了“地烈阵”,赵江被擒,在墨麒麟背上,声若巨雷,大叫曰:“惧留孙莫走!吾来也!”时有玉鼎真人曰:“闻兄不必这等。我辈奉玉虚宫符命下世,身惹红尘,来破十阵;才破两阵,尚有八阵未见明白。况原言过斗法,何劳声色,非道中之高明也。”把闻太师说得默默无言。燃灯道人命:“暂且回去。”闻太师亦进老营,请八阵主帅,议曰:“今方破二阵,反伤二位道友,使我闻仲心下实是不忍!”董天君曰:“事有定数。既到其间,亦不容收拾。如今把吾‘风吼阵’定成大功。”与闻太师共议,不题。

 

  且说燃灯道人回至篷上,惧留孙将赵江提在篷下,来启燃灯。燃灯曰:“将赵江吊在芦篷上。”众仙启燃灯道人:“‘风吼阵’明日可破么?”燃灯道:“破不得。这‘风吼阵’非世间风也。此风乃地、水、火之风。若一运动之时,风内有万刀齐至,何以抵当?须得先借得定风珠,治住了风,然后此阵方能得破”。众位道友曰:“那里去借定风珠?”内有灵宝大法师曰:“吾有一道友,在九鼎铁叉山八宝云光洞,度厄真人有定风珠。弟子修书,可以借得。子牙差文官一员,武将一员,速去借珠;‘风吼阵’自然可破。”子牙忙差散宜生、晁田文武二名,星夜往九鼎铁叉山八宝云光洞来取定风珠。二人离了西岐,迳往大道。非止一日,渡了黄河。又过数日,行到九鼎铁叉山。怎见得:

 

  嵯峨矗矗,峻险巍巍。嵯峨矗矗冲霄汉;峻险巍巍碧碍空。怪石乱堆如坐虎,苍松斜挂似飞龙。岭上鸟啼娇韵美,崖前梅放异香浓。涧水潺潺流出冷,巅云黯淡过来凶。又见飘飘雾,凛凛风,咆哮饿虎吼山中。寒鸦拣树无栖处,野鹿寻窝没定踪。可叹行人难进步,皱眉愁脸把头蒙。

 

  话说宜生、晁田二骑上山,至洞门下马,只见有一童子出洞。宜生曰:“师兄,请烦通报老师:西周差官散宜生求见。”童子进里面去;少时出来道:“请。”宜生进洞,见一道人坐于蒲团之上。宜生行礼,将书呈上。道人看书毕,对宜生曰:“先生此来,为借定风珠。此时群仙聚集,会破十绝阵,皆是定数;我也不得不允。况有灵宝师兄华札。只是一路去须要小心,不可失误!”随将一颗定风珠付与宜生。宜生谢了道人,慌忙下山。同晁田上马,扬鞭急走,不顾巅危跋涉。沿黄河走了两日,却无渡船。宜生对晁田曰:“前日来,到处有渡船;如今却无渡船者何也?”只见前面有一人来。晁田问曰:“过路的汉子,此处如何竟无渡口?”行人答曰:“官人不知:近日新来两个恶人,力大无穷,把黄河渡口俱被他赶个罄尽。离此五里,留个渡口,都要从他那里过,尽他掯勒渡河钱。人不敢拗他,要多少就是多少。”宜生听说:“有如此事,数日就有变更!”速马前行,果见两个大汉子,也不撑船,只用木筏,将两条绳子,左边上筏,右边拽过去;右边上筏,左边拽过来。宜生心下也甚是惊骇:“果然力大;且是爽利。”心忙意急,等晁田来同渡。只见晁田马至面前,他认得是方弼、方相兄弟二人,在此盘河。晁田曰:“方将军!”方弼看时,认得是晁田。方弼曰:“晁兄,你往那里去来?”晁田曰:“烦你渡吾过河。”方弼随将筏牌同宜生、晁田渡过黄河上岸。方相、方弼相见,叙其旧日之好。方弼问曰:“晁兄往那里去来?”晁田将取定风珠之事说了一遍。方弼又问:“此位是何人?”晁田曰:“此是西岐上大夫散宜生。”方弼曰:“你乃纣臣,为甚事同他走?”晁田曰:“纣王失政,吾已归顺武王。如今闻太师征伐西岐,摆下十绝阵。今要破‘风吼阵’,借此定风珠来。今日有幸得遇你昆玉。”方弼自思:“昔日反了朝歌,得罪纣王,一向流落;今日得定风珠抢去,将功赎罪,却不是好,我兄弟还可复职。”因问曰:“散大夫,怎么样的就叫做定风珠?借吾一看,以长见识。”宜生见方弼渡他过河,况是晁田认得,忙忙取出来递与方弼。方弼打开看过了,把包儿往腰里面一塞,“此珠当作过河船资。”遂不答语,径往正南大路去了。晁田不敢拦阻。方弼、方相身高三丈有余,力大无穷,怎敢惹他!把宜生吓的魂飞魄散,大哭曰:“此来跋涉数千里途程,今一旦被他抢去,怎生是好!将何面见姜丞相诸人!”抽身往黄河中要跳。晁田把宜生抱住,曰:“大夫不要性急。吾等死不足惜,但姜丞相命我二人取此珠破‘风吼阵’,急如风火;不幸被他劫去。吾等死于黄河,姜丞相不知信音,有误国家大事,是不忠也;中途被劫,是不智也。我和你慨然见姜丞相,报知所以,令他别作良图。宁死刀下,庶几少减此不忠、不智之罪。你我如今不明不白死了,两下担误,其罪更甚。”宜生叹曰:“谁知此处遭殃!”二人上马往前,加鞭急走。行不过十五里,只见前面两杆旗幡,飞出山口;后听粮车之声。宜生马至跟前,看见是武成王黄飞虎催粮过此。宜生下马,武成王下骑,曰:“大夫往那里来?”宜生哭拜在地。黄飞虎答礼,问晁田曰:“散大夫有甚事,这等悲泣?”宜生把取定风珠,渡黄河遇方弼抢去的事说了一番。黄飞虎曰:“几时劫去?”宜生曰:“去而不远。”飞虎曰:“不妨。吾与大夫取来。你们在此略等片时。”飞虎上了神牛,此骑两头见日,走八百里。撒开辔头,赶不多时,已自赶上。只见兄弟二人在前面晃晃荡荡而行。黄千岁大叫曰:“方弼、方相慢行!”方弼回头,见是武成王黄飞虎,多年不见,忙在道傍跪下,问武成王曰:“千岁哪里去?”飞虎大喝曰:“你为何把散宜生定风珠都抢了来?”方弼曰:“他与我作过渡钱,谁抢他的?”飞虎曰:“快拿来与我!”方相双手献与黄飞虎。飞虎曰:“你二人一向在那里?”方弼曰:“自别大王,我弟兄盘河过日子,苦不堪言。”飞虎曰:“我弃了成汤,今归周国。武王真乃圣主,仁德如尧、舜;三分天下,已有二分。会闻太师在西岐征伐,屡战不能取胜。你既无所归,不若同我归顺武王御前,亦不失封侯之位。不然,辜负你弟兄本领。”方弼曰:“大王若肯提拔,乃愚兄弟再生之恩矣,有何不可。”飞虎曰:“既如此,随吾来。”二人随着武成王,飞骑而来,霎时即至。宜生、晁田见方家弟兄跟着而来,吓的魂不附体。武成王下骑,将定风珠付与宜生,“你二位先行,吾带方弼、方相后来。”且说宜生、晁田星夜赶至西岐篷下,来见子牙。子牙问:“取定风珠的事如何?”宜生把渡黄河被劫之事说了一遍。子牙大喝:“宜生!倘然是此珠,若是国玺,也被中途抢去了!且带罪暂退!”子牙将定风珠上篷,献与燃灯道人。众仙曰:“既有此珠,明日可破‘风吼阵’。”不知胜负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第四十六回 广成子破金光阵

  诗曰:

 

  仙佛从来少怨尤,只因烦恼惹闲愁,

 

  恃强自弃千年业,用暴须拼万劫修。

 

  几度看来悲往事,从前思省为谁仇。

 

  可怜羽化封神日,俱作南柯梦里游。

 

  话说燃灯道人次日与十二弟子排班下逢,将金钟、玉磬频敲,一齐出阵。只见成汤营里一声炮响,闻太师乘骑早至辕门,看子牙破“风吼阵”。董天君作歌而来:骑八叉鹿,提两口太阿剑。歌曰:

 

  “得到清平有甚忧,丹炉乾马配神牛。

 

  从来看破纷纷乱,一点灵台只自由。”

 

  话说董天君鹿走如飞,阵前高叫。燃灯观左右无人可先入“风吼阵”;忽然见黄飞虎领方弼、方相来见子牙,禀曰:“末将催粮,收此二将,乃纣王驾下镇殿大将军方弼、方相兄弟二人。”子牙大喜。猛然间,燃灯道人看见两个大汉,问子牙曰:“此是何人?”子牙曰:“黄飞虎新收二将,乃是方弼、方相。”燃灯叹曰:“天数已定,万物难逃!就命方弼破‘风吼阵’走一遭。”子牙遂令方弼破“风吼阵”。可怜!方弼不过是俗子凡夫,那里知道其中幻术,便应声:“愿往!”持戟拽步如飞,走至阵前。董天君见一大汉,高三丈有余,面如重枣,一部落腮髭髯,四只眼睛,甚是凶恶。董天君看罢,着实骇然,怎见得,有赞为证。赞曰:

 

  三叉冠,乌云荡漾;铁掩心,砌就龙鳞。翠蓝袍,团花灿烂;画杆戟,烈烈征云。四目生光真显耀,脸如重枣像虾红。一步落腮飘脑后,平生正直最英雄。曾反朝歌保太子,盘河渡口遇宜生。归周未受封官爵,“风吼阵”上见奇功。只因前定垂天象,显道神封久注名。

 

  话说方弼见董天君大呼曰:“妖道慢来!”就是一戟。董天君那里招架的住,只是一合,便往阵里走了。子牙命左右擂鼓。方弼耳闻鼓声响,拖戟赶来,至“风吼阵”门前,迳冲将进去。他那里知道阵内无穷奥妙。只见董天君上了板台,将黑幡摇动,黑龙卷起,有万千兵刃,杀将下来。只听得一声响,方弼四肢已为数段,跌倒在地。一道灵魂往封神台,清福神柏鉴引进去了。董天君命士卒将方弼尸首拖出阵来。董全催鹿,复到阵前,大呼曰:“玉虚道友!尔等把一凡夫误送性命,汝心安乎!既是高明道德之士,来会吾此阵,便见玉石也。”燃灯乃命慈航道人:“你将定风珠拿去,破此‘风吼阵’。”慈航道人领法旨。乃作歌曰:

 

  “自隐玄都不记春,几回苍海变成尘。

 

  玉京金阙朝元始,紫府丹霄悟妙真。

 

  喜集化成千岁鹤,闲来高卧万年身。

 

  吾今已得长生术,未肯轻传与世人。

 

  话说慈航道人谓董全曰:“道友,吾辈逢此杀戒,尔等最是逍遥,何苦摆此阵势,自取灭亡!当时佥押‘封神榜’,你可曾在碧游宫,听你掌教师尊曾说有两句偈言,帖在宫门;‘净诵《黄庭》紧闭洞,如染西土受灾殃!’”董天君曰:“你阐教门下,自倚道术精奇,屡屡将吾辈藐视,我等方才下山。道友,你是为善好乐之客,速回去,再着别个来,休惹苦恼!”慈航曰:“连你一身也顾不来,还要顾我!”董全大怒,执宝剑望慈航直取。慈航架剑,口称:“善哉!”方才用剑相还。来往有三五回合,董天君往阵中便走。慈航道人随后赶来,到得阵门前,亦不敢擅入里面去;只听得脑后钟声频催,乃徐徐而入。只见董天君上了板台,将黑幡摇动,黑风卷起,犹如坏方弼一般。慈航道人顶上有定风珠,此风焉能得至。不知此风不至,刀刃怎么得来。慈航将清净琉璃瓶祭于空中,命黄巾力士将瓶底朝天,瓶口朝地。只见瓶中一道黑气,一声响,将董全吸在瓶中去了。慈航命力士将瓶口转上,带出“风吼阵”来。只见闻太师坐在墨麒麟身上,专听阵中消息。只见慈航道人出来,对闻太师曰:“‘风吼阵’已被吾破矣。”命黄巾力士将瓶倾下来,怎见得,只见:

 

  丝绦道服麻鞋在,浑身皮肉化成脓。

 

  董全一道灵魂往封神台来,清福神柏鉴引进去了。闻太师见而大呼曰:“气杀吾也!”将麒麟磕开,提金鞭冲杀过来。有黄龙真人乘鹤急止之曰:“闻太师,你十阵方破三阵,何必又动无明,来乱吾班次!”只听得“寒冰阵”主大叫:“闻太师,且不要争先,待吾来也!”乃信口作歌曰:

 

  “玄中奥妙少人知,变化随机事事奇。

 

  九转功成炉内宝,从来应笑世人痴。”

 

  话说闻太师只得立住。那“寒冰阵”内袁天君歌罢,大叫:“阐教门下,谁来会吾此阵?”燃灯道人命道行天尊门徒薛恶虎:“你破‘寒冰阵’走一遭。”薛恶虎领命,提剑蜂拥而来。袁天君见是一个道童,乃曰:“那道童速自退去,着你师父来!”薛恶虎怒曰:“奉命而来,岂有善回之理!”执剑砍来。袁天君大怒,将剑来迎;战有数合,便走入阵内去了。薛恶虎随后赶入阵来。只见袁天君上了板台,用手将黑幡摇动,上有冰山,即似刀山一样,往下磕来;下有冰块,如狼牙一般,往上凑合。任你是甚么人,汤之即为齑粉。薛恶虎一入其中,只听得一声响,磕成肉泥。一道灵魂径往封神台去了。阵中黑气上升。道行天尊叹曰:“门人两个,今绝于二阵之中!”又见袁天君跨鹿而来,便叫:“你们十二位之内,乃是上仙名士,谁来会吾此阵?乃令此无甚道术之人来送性命!”燃灯道人命普贤真人走一遭。普贤真人作歌而来。歌曰:

 

  “道德根源不敢忘,寒冰看破火消霜。尘心不解遭魔障,堪伤!眼前咫尺失天堂”。

 

  普贤真人歌罢。袁天君怒气纷纷,持剑而至。普贤真人曰:“袁角,你何苦作孽,摆此恶阵!贫道引来入阵时,一则开吾杀戒,二则你道行功夫一旦失却,后悔何及!”袁天君大怒,仗剑直取。普贤真人将手中剑架住,口称“善哉!”二人战有三五合,袁角便走入阵中去了。普贤真人随即走进阵来。袁天君上了板台,将黑幡招动,上有冰山一座打将下来。普贤真人用指上放一道白光如线,长出一朵庆云,高有数丈;上有八角;角上乃金灯,缨络垂珠,护持顶上;其冰见金灯自然消化,毫不能伤。有一个时辰,袁天君见其阵已破,方欲抽身;普贤真人用吴钩剑飞来,将袁天君斩于台下。袁角一道灵魂被清福神引进封神台去了。普贤收了云光,大袖迎风,飘飘而出。闻太师又见破了“寒冰阵”,欲为袁角报仇;只见“金光阵”主,乃金光圣母,撒开五点斑豹驹,厉声作歌而来。歌曰:

 

  “真大道,不多言,运用之间恒自然。放开二目见天元,此即是神仙。”

 

  话说金光圣母骑五点斑豹驹,提飞金剑,大呼曰:“阐教门人谁来破吾‘金光阵’”?燃灯道人看左右无人先破此阵;正没计较,只见空中飘然坠下一位道人,面如傅粉,唇似丹朱。怎见得,有诗为证,诗曰:

 

  道服先天气盖昂,竹冠麻履异寻常。

 

  丝绦腰下飞鸾尾,宝剑锋中起烨光。

 

  全气全神真道士,伏龙伏虎仗仙方。

 

  神藏奇宝钦神鬼,“封神榜”上把名扬。

 

  话说众道人看时,乃是玉虚宫门下萧臻。萧臻对众仙稽首,曰:“吾奉师命下山,特来破‘金光阵’。”只见金光圣母大呼曰:“阐教门下谁来会吾此阵?”言未毕,萧臻转身曰:“吾来也!”金光圣母不认得萧臻,问曰:“来者是谁?”萧臻笑曰:“你连我也认不得了!吾乃玉虚门下萧臻的便是。”金光圣母曰:“尔有何道行,敢来会吾此阵?”执剑来取。萧臻撒步,赴面交还。二人战未及三五合,金光圣母拔马往阵中飞走。萧臻大叫:“不要去!吾来了!”径赶入金光阵内,至一台下。金光圣母下驹上台,将二十一根杆上吊着镜子,镜子上每面有一套,套住镜子。圣母将绳子拽起,其镜现出,把手一放,明雷响处,振动镜子,连转数次,放出金光,射着萧臻,大叫一声,可怜!正是:

 

  百年道行从今灭,衣袍身体影无踪。

 

  萧臻一道灵魂,清福神柏鉴引进封神台去。金光圣母复上了斑豹驹,走至阵前曰:“萧致已绝。谁敢会吾此阵?”燃灯道人命广成子:“你去走一遭。”广成子领命,作歌曰:

 

  “有缘得悟本来真,曾在终南遇圣人。

 

  指出长生长古秀,生成玉蕊万年新。

 

  浑身是口难为道,大地飞尘别有春。

 

  吾道了然成一贯,不明一字最艰辛。”

 

  话说金光圣母见广成子飘然而来,大呼曰:“广成子,你也敢会吾此阵?”广成子曰:“此阵有何难破,聊为儿戏耳!”金光圣母大怒,仗剑来取。广成子执剑相迎。战未及三五合,金光圣母转身往阵中走了。广成子随后赶入“金光阵”内,见台前有幡杆二十一根,上有物件挂着。金光圣母上台,将绳子揽住,拽起套来,现出镜子,发雷振动,金光射将下来。广成子忙将八卦仙衣打开,连头裹定,不见其身。金光总有精奇奥妙,侵不得八卦紫寿衣。有一个时辰,金光不能透入其身,雷声不能振动其形。广成子暗将番天印往八封仙衣底下打将下来,一声响,把镜子打破了十九面。金光圣母着慌,忙拿两面镜子在手,方欲摇动,急发金光来照广成子;早被广成子复祭番天宝印打来。金光圣母躲不及,正中顶门,脑浆迸出。一道灵魂早进封神台去了。广成子破了“金光阵”,方出阵门。闻太师得知金光圣母已死,大叫曰:“广成子休走!吾与金光圣母报仇!”麒麟走动如飞。只见“化血阵”内孙天君大叫曰:“闻兄不必动怒,待吾擒他与金光圣母报仇。”孙天君面如重枣,一部短髯,戴虎头冠,乘黄斑鹿,飞滚而来。燃灯道人顾左右,并无一人去得;偶然见一道人,慌忙而至,与众人打稽首,曰:“众位道兄请了!”燃灯曰:“道者何来?高姓,大名?”道人曰:“衲子乃五夷山白云洞散人乔坤是也。闻十绝阵有‘化血阵’,吾当协助子牙。”言未了,孙天君叫曰:“谁来会吾此阵?”乔坤抖搜精神曰:“吾来了!”仗剑在手,向前问曰:“尔等虽是截教,总是出家人,为何起心不良,摆此恶阵?”孙天君曰:“尔是何人,敢来破我‘化血阵’?快快回去,免遭枉死!”乔坤大怒,骂曰:“孙良,你休夸海口,吾定破尔阵,拿你枭首,号令西岐。”孙天君大怒,纵鹿仗剑来取。乔坤赴面交还。未及数合,孙天君败入阵。乔坤随后赶入阵中。孙天君上台,将一片黑砂往下打来,正中乔坤。正是:

 

  砂沾袍服身为血,化作津津遍地红。

 

  乔坤一道灵魂已进封神台去了。孙天君复出阵前,大呼曰:“燃灯道友,你着无名下士来破吾阵,枉丧其身!”燃灯命太乙真人:“你去走一遭。”太乙真人作歌而来。歌曰:

 

  “当年有志学长生,今日方知道行精:

 

  运动乾坤颠倒理,转移月日互为明。

 

  苍龙有意归离卧,白虎多情觅坎行。

 

  欲炼九还何处是,震宫雷动望西成。”

 

  太乙真人歌罢。孙天君曰:“道兄,你非是见吾此阵之士。”太乙真人笑曰:“道友休夸大口,吾进此阵如入无人之境耳。”孙天君大怒,催鹿仗剑直取。太乙真人用剑相还。未及三五合,孙天君便往阵中去了。太乙真人听脑后金钟催响,至阵门,将手往下一指,地现两朵青莲。真人脚踏二花,腾腾而入。真人用左手一指,指上放出一道白光,高有一二丈;顶上现一朵庆云,旋在空中,护于顶上。孙天君在台上抓一把黑砂打将下来。其砂方至顶云,如雪见烈焰一般,自灭无踪。孙天君大怒,将一斗黑砂往下一泼。其砂飞扬而去,自灭自消。孙天君见此术不应,抽身逃遁。太乙真人忙将九龙神火罩祭于空中,孙天君合该如此,将身罩住。真人双手一拍,只见现出九条火龙,将罩盘绕,顷刻烧成灰烬。一道灵魂往封神台去了。闻太师在老营外,见太乙真人又破了“化血阵”,大叫曰“太乙真人休回去!吾来了!”只见黄龙真人乘鹤而至,立阻闻太师曰:“大人之语,岂得失信!十阵方才破六,尔且暂回,明日再会。如今不必这等恃强,雌雄自有分定。”闻太师气冲斗牛,神目光辉,须发皆竖。回进老营,忙请四阵主入帐。太师泣对四天君曰:“吾受国恩,官居极品,以身报国,理之当然。今日六友遭殃,吾心何忍!四位请回海岛,待吾与姜尚决一死战,誓不俱生!”太师道罢,泪如雨下。四天君曰:“闻兄且自宽慰。此是天数。吾等各有主张。”俱回本阵去了。

 

  且说燃灯与太乙真人回至芦篷,默坐不言。子牙打点前后。

 

  话说闻太师独自寻思,无计可施。忽然想起峨嵋山罗浮洞赵公明,心下踌蹰:“若得此人来,大事庶几可定。”忙唤吉立、余庆:“好生守营,我往峨嵋山去来。”二人领命。太师随上墨麒麟,挂金鞭,借风云,往罗浮洞来。正是:

 

  神风一阵行千里,方显玄门道术高。

 

  霎进到了峨嵋山罗浮洞。下了麒麟,太师观看其山,其清幽僻净:鹤鹿纷纭,猿猴来往,洞门前悬挂藤萝。太师问:“有人否?”少时有一童子出来,见太师三只眼,问曰:“老爷那里来的?”太师曰:“你师父可在么?”童儿答曰:“在洞里静坐。”太师曰:“你说商都闻太师来访。”童儿进来,见师父报曰:“有闻太师来拜访。”赵公明听说,忙出洞迎接,见闻太师大笑曰:“闻道兄,那一阵风儿吹你到此?你享人间富贵,受用金屋繁华,全不念道门光景,清淡家风!”二人携手进洞,行礼坐下。闻太师长吁一声,未及开言。赵公明问曰:“道兄为何长吁?”闻太师曰:“我闻仲奉诏征西,讨伐叛逆。不意昆仑教下姜尚,善能谋谟,助恶者众,朋党作奸。屡屡失机,无计可施。不得已,往金鳌岛,邀秦完等十友协助,乃摆十绝阵;指望擒获姜尚,孰知今破其六,反损六位道友,无故遭殃,实为可恨!今日自思,无门可投,忝愧到此,烦兄一往。不知道兄尊意如何?”公明曰:“你当时怎不早来?今日之败,乃自取之也。既然如此,兄且先回,吾随后即至。”太师大喜,辞了公明,上骑,借风云回营。不表。且说赵公明唤门徒陈九公、姚少司:“随我往西岐去。”两个门徒领命。公明打点起身,唤童儿:“好生看守洞府,吾去就来。”带两个门人,借土遁往西岐。正行之间,忽然落下来,是一座高山上。正是:

 

  异景奇花观不尽,分明生就小蓬莱。

 

  赵公明正看山中景致,猛然山脚下一阵狂风大作,卷起灰尘。公明看时,只见一只猛虎来了,笑曰:“此去也无坐骑,跨虎登山,正是好事。”只见那虎剪尾摇头而来。怎见得,有诗为证,诗曰:

 

  咆哮踊跃出深山,几点英雄汗血斑。

 

  利爪如钩心胆壮,钢牙似剑势凶顽。

 

  未曾行处风先动,才作奔腾草自扳。

 

  任是善群应畏服,敢撄威猛等闲间。

 

  许说赵公明见一黑虎而来,喜不自胜:“正用得着你!”掉步向前,将二指伏虎在地,用丝绦套住虎项,跨在虎背上,把虎头一拍;用符印一道画在虎项上。那虎四足就起风云,霎时间来到成汤营,辕门下虎。众军大叫:“虎来了!”陈九公曰:“不妨!乃是家虎。快报与闻太师:赵老爷已至辕门。”太师闻报,忙出营迎迓。二人至中军帐坐下。有四阵主来机见,共谈军务之事。赵公明曰:“四位道兄,如何摆十绝阵,反损了六位道友?此情真是可恨!”正说间,猛然抬头,只见子牙芦蓬上吊着赵江。公明问曰:“那蓬上吊的是谁?”白天君曰:“道兄,那就是‘地烈阵’主赵江。”公明大怒:“岂有此理!三教原来总一般,彼将赵江如此之辱,吾辈体面何存!待吾也将他的人拿一个来吊着,看他意下如何!”随上虎提鞭。闻太师同四阵主出营,看赵公明来会姜子牙。不知胜负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